潘诺夫斯基『视觉艺术的的含义』(傅志强译本)笔记(1)
重读潘诺夫斯基的「The First Page of Giorgio Vasari's 'Libro'」,仍然为其精彩程度而惊叹。从一个问题出发——“为什么排斥中世纪艺术的瓦萨里要为奇马布埃的素描绘制一个‘哥特式’画框”——落脚于可以被称之为“制造瓦萨里”的史学史分析,论证过程环环相扣,且最终丝毫没有偏离图像本身。
在潘氏看来,意大利与北欧对待“哥特风格”的不同态度源自对“历史距离”的感知差异,正是“现代”与“过去”彻底的决裂制造出前者视野中的那种可以被区分出来的风格,而通过分析同时代人的评价以及对往昔建筑的“现代化改造”的三种策略,潘氏表明:恰恰是意大利人追求的古代艺术之“和谐”法则,致使中世纪艺术得以成为一种可参照的历史标本而没有全然受到唾弃(即便这种历史观点充满了暧昧之处);瓦萨里极尽笔力的贬抑甚至也反向呈现出他对“哥特形式”的准确观察。这样一种批评与承认共存的矛盾现象,被潘氏形容为「同时对中世纪艺术抱有“敌意”与“歉意”」,其双重性,亦即相对主义的批评标准,可归结为瓦萨里的目的论历史观——他不得不把过往全部的艺术都视为其有机的、线性上升的艺术发展进程中的必要环节,而且这些环节将一步步导向那臻于完美的最终形态(米开朗基罗),就每一个环节自身所处的时空而言,依然存在值得称赞的艺术。
由此,瓦萨里设计的那副框架不再“自相矛盾”,对他来说,奇马布埃的素描与“哥特”建筑的结合,意味着把两者统一起来,作为中世纪到文艺复兴的转折阶段的代表性成就——“奇马布埃是绘画领域的坎比欧,坎比欧是建筑领域的奇马布埃”——这并非美学意义上的评价,而是历史性的认定,它支撑着对佛罗伦萨盛期文艺复兴艺术近乎狂妄的信心,同时也让令他忧虑的、需要从完整的有机论中规避掉的衰败未来隐匿在历史裂隙中。
我们应该在何种意义上来理解中世纪与文艺复兴的所谓“对立”?不同学者都做出了精彩的回应:重新确认中世纪艺术的价值(如埃米尔·马勒的图像志研究)、重建/丰富对艺术发展范式认识(贡布里希等等),潘诺夫斯基在此处进行的工作具有前提性的意义,他尝试返回“对立”发生的原境——知识生成的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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